第96期 P26人物春秋
大智大勇的改革家
——忆任仲夷同志刚赴任广东时及去世前的几次讲话
本刊记者：关相生
2005年4月6日，广东省顾委联谊会组织原省顾委老同志在珠海度假村学习全国人大和政协两会精神，会议快结束时，我向任老征求去哪里参观学习时，任老很谦和地说：“这几年华东长江三角洲一带发展很快，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能否给一线同志提供些什么参考意见?”
到了9月，我们经省委批准与江苏、上海、浙江联系并打算出发时，任老却因健康原因住了医院，更想不到他老人家竟于2005年11月15日在广州逝世。噩耗传来，令人悲痛不已。如今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年，但他老人家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平易近人、循循善诱、幽默风趣、和蔼可亲、朝气蓬勃、思想敏锐、敢说实话、大智大勇，是广东开放改革的奠基者和开拓者。
一
1980年11月8日下午，任老和梁灵光同志一行到了广东。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广东第十任省委第一书记。他那慈祥的面孔是我早在1956年秋在京开“八大”时就见过的，倍感亲切。11月18日上午在中山纪念堂处以上干部大会上，由时任第一书记习仲勋同志向大家宣读了中央任命任老和梁灵光同志的决定，介绍了两位的简历，并作了热情欢迎来广东工作的讲话。接着任老作了重要的讲话。他说：我们来广东前，中央领导同志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胡耀邦、万里、韦国清、姚依林、谷牧等分别接见了我们，作了很重要的指示，对做好广东工作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他说：“第一，中央领导同志要求我们进一步解放思想、发挥广东优势；第二，重视广东困难，避免盲目性；第三，要从抓政策入手；第四，关心群众利益，要给群众们看得见的物质利益，调动群众的积极性；第五，处理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引导大家向前看；第六，改进领导作风，树立好的风气；第七，加强改善党的领导。”
任老传达党中央领导同志指示后，谈个人体会时说：“中央对广东非常重视，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唯独批准广东、福建搞特区，发布50号和41号文件，并专门听汇报，给广东很大权力，但要求很高，这是我们搞好广东工作的重要指导方针，我们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他还说：我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多听多看多学，一学二听三看，第一个任务是学习，在学习中了解情况。并特别强调：必须按中央要求切实加强党的团结和干部队伍的团结，把广东经济进一步搞上去，让人民生活逐步得到改善；切实改进作风，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
1980年11月23日至25日，任老和灵光同志一行去深圳、珠海视察工作。我有幸参加陪同，聆听任老的宝贵指示。
23日上午，任老先到文锦渡视察，看到两边对比鲜明时，任老说：“臭水为界，这边荒芜，那边有菜。”当听到当地领导汇报发展经济有困难时，任老说：“一计不成另生一计，计计不离社会主义，计计不离人民利益。”在谈到口岸政策时，任老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政策对头，喜笑颜开。要举一反三，政策不仅是菜的问题。”
23日下午任老到沙头角视察，听到镇委负责同志介绍新中国成立30年，跑了2600多人，年均跑l20至130人，但最近跑回6人；家庭副业户全年收入超过1万元港币，家家户户盖了新房时，任老说：“电视应将沙头角住房进行报道。”
晚上七时半，深圳市委书记张勋甫同志作汇报。市委汇报结束后，任老说：“今天仅看一天，知的太少太少，没有实践提不出中肯意见，只能先讲点精神。广东有两种特区，中央领导同志要全省搞特区，深圳是特区中的特区，要真正做到特殊政策真特殊，灵活措施真灵活，先走一步真先走。广东作为‘四化’的排头兵、橱窗，深圳应成为全省的排头兵、橱窗，对深圳应更特殊、更开放一些，要求干部、市委思想更解放一些。”
任老说：“我看了沙头角，农民确实很富裕，我没见过那么富裕的农民，可否让整个深圳像沙头角那样繁荣富裕?这样就根本上解决了外逃问题，人往高处走嘛!在沙头角实行某些政策可否在全市实行?你们提个方案交省委讨论，我们定不了就向中央反映。分析一下，过去死，现在活，人回来了，这不是政策问题吗?总之还是小平同志讲的：广东应从政策着手，尤其深圳应从政策着手，为什么风景那边独好，我看两边一样好。”
任老在看了梅沙海滨旅游项目是吸收外资办的时候说：“我占67％，外商33％，没有什么风险，要快好省，对外经济合作要多想办法，凡没有风险的挣钱的都应批准，类似这样的请求，有关部门应批准，不要贻误时机，层层卡，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采取这种办法特区建设才能快。”
“中央要求我们对外更开放一些，深圳就首先要更开放一些，尽量减少对外往来手续，减少官僚主义，改革规章制度，特事特批，中央政策不合适的，可以商量‘变通’，可以试行，但不能让国家受损失。对全国各省也要开放，多和各省市搞联合，当红娘，不要阻碍。本溪市与广钢搞联合了，上面不批，人家却结婚了。我们得主动求爱，采取主动热情态度，要互利，没利不来。”
关于特区建设，任老说：“一开始要关心人民生活，搞好规划，打好底子，不要半途改造，绿化面积要留下来，公共设施要注意到。要多搞蔬菜肉类水果生产，既可出口，又可满足当地人民需要。要接受几十年的教训，不能只抓生产，不抓生活。要防止污染，医院、学院、托儿所都要规划安排。”
任老特别强调团结问题：“党内外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建设特区，特别在党内，领导班子要团结，在党的路线方针前提下搞好团结，讲五湖四海，握成一个拳头，拧成一股绳，增强党性，按党的原则规则办事，领导群众之间应互相支持、互相依靠，要严格要求自己，勇于自我批评，为建设好特区而努力工作。”
“在建设、经济工作方面，要特别注意重视工程技术人员和专家的意见。在这个特区的条件下，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保证党的路线的执行。要注意防腐蚀，出污泥而不染。至于学习、生产、技术、管理方面的经验，凡有利推行特区建设的都应努力学习，并力争超过它，为党和国家培养成批的各方面的人才、出经验，创造财富和外汇。总之，既要防资产阶级的腐蚀，又不要把我们那一套强加于人，不能强迫外国人接受我们的观点、思想、道德。”
11月24日晨，深圳市委常委来看任老，在介绍完每个同志后，任老说：“这次和灵光同志一起来看特区建设，多听多看多学。看到大家很高兴，深圳特区能否建设好，担子压在同志们身上。昨天讲了六七点意见，绝非指示，仅供大家参考。”任老首先将解放思想、搞五湖四海、领导班子团结、坚持民主集中制等问题重申外，最后再次号召大家“敢想敢闯，真正做到特殊政策要真特殊，灵活措施要真灵活，先走一步要真先走。”
11月24日下午过海到珠海，当船行到伶仃洋时，任老背诵起文天祥的名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在珠海先后到唐家湾唐绍仪的共乐园、香洲毛纺厂视察，晚上7时整由珠海市委书记吴健民同志汇报。
在珠海市委汇报后，任老说：“刚才汇报对我是很好的学习，我是三多：多听多看多学。”“还是邓小平同志讲得好，要从政策人手。珠海有它的特点，共性与深圳一样，在深圳讲的话可供珠海同志参考。不是指示，也不是文件，只是个人想法，供参考。中央领导同志指示已印发，大政方针已有，权也给了，现在就看你们怎么用好这个权。搞活经济，谈何容易。过去我们有管死教训，没搞活经验，陈规陋习太多，要闯新路，要把特区搞快点，手脚放开点，要松绑，把言之有理、行之有效的向上报，相信中央不会捆住。第一要解放思想，要经过调查研究制定政策，只有正确的政策，才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罗湖桥那边菜种得那么好，发人深思，难道这不是政策吗?蛇口真正做到了‘三个真’，思想解放抓政策。各级领导都应如此，有些办法还没太大把握，允许试办，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要千方百计，不要碰到困难就降低信心，要百折不回，要像外贸人员那样‘说破嘴，跑断腿’，珠海有利条件很多，靠海吃海，靠景吃景，毗靠港澳先发财。要多创外汇和财富，培养人才，为全省乃至全国提供经验，使四化建设加快实现，不辜负中央对我们的信任。”
二
2005年4月6日至l2日，顾委联谊会在珠海度假村组织大家学习全国人大和政协两会精神，任老在小组讨论会上，作了精辟的发言。
任老说，开了几天会，听了大家很好的意见，很有启发，我们这些老同志要多动脑筋，爱国爱民，关心国家大事，现在我脑筋常想的问题有：
一是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作为执政党有丰富的经验，有正反两方面。最主要一条是要总结几十年来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从某种意义上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吸收反面的经验更重要，但一般文章上说失败方面较少，从正面讲的多，很好总结过去经验教训很不够，甚至没有提。我们党从成立到建立苏区、抗日根据地，更重要的是全国解放以后，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都要认真总结，经验非常丰富。犯过不少错误，有些非常严重，想提高执政能力，必须总结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哪些得人心，哪些不得人心，不要只讲光荣、伟大、正确，不能说任何时候都光荣、伟大、正确，“文化大革命”就不能说是光荣、伟大、正确。
二是关于“保先”。什么叫先进?先进的党必须坚持真理、敢于说真话，自由、科学、民主，“德”、“赛”先生，到现在没有学习好，布什举“自由、民主”旗子，我们更应高高举起，要在实践中为争取自由民主而奋斗!
三是“和谐社会”提得很好。不能像过去天天斗、与天斗、与地斗，“七八年来一次”。但建立和谐社会并不容易。毛主席讲过：“建立既有民主，又有自由，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那样的社会就是和谐社会，没有形成的原因还是不民主。毛主席讲过：要尊重科学、破除迷信。正确口号易提，实行难。党的文件从来没有提过反对科学，但个人迷信在发展，批判马寅初、搞“文化大革命”、搞“四个伟大”的教训就很沉痛。我完全拥护科学发展观，建立和谐社会，但搞好不易，非一日之功，非一朝一夕。需要启蒙的，搞民主，不但人民素质低，党政干部素质也值得研究。什么叫民主法制，人权自由，有很多混乱认识，有些理论认识，概念不清。“三讲”，讲政治，什么叫政治?过去批判孙中山讲的“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但我们讲政治就是阶级斗争，没理解清楚，还在讲。对过去搞乱了的思想要清理，对过去近百年来重大历史事件的是是非非，重要人物孙中山、陈独秀、鲁迅都要正本清源，拨乱反正，要明辨是非。真正建立法制民主、和谐社会不容易。关于“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我问过几个干部，真能背下来的不多，真弄懂的人更少。老同志要保持健康，关心国家大事，多看报纸、书籍。过去看的书片面的较多，读马列毛的书多，和我们不同意见的看得少，看些不同观点的书可以辨别是非，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年老补课很需要，我现在最大苦恼是不能看书。
(作者系原中共广东省顾问委员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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